【Narno】L'épilogue

※更完了,写作全程越跑越偏,把原来发的那一小段也删掉了(之前早早就拿出来献丑,对不起大家),顺便改了一下题目,原来那个也不合适了,这里是完整的。再次重申角色所有权属于育碧,历史人物所有权属于他个人【。】本篇全是不负责任的猜想和脑补。

※本篇的背景时间为滑铁卢战役之后。

-Cunctando restituit rem.

                                                                 ——Ennius①

 

(一)

    皇帝想叫车夫绕路从战神广场前面经过,此前他已经妥协过一次了,原本他还想到圣路易岛的那家咖啡剧院去一趟,但是依然没人答应他的请求——所有人都说他应该更沉默、更快速地离开巴黎,绕路太危险了。他非常生气,不愿意坐上这辆普普通通的、不带徽记的橄榄绿色马车,但是最后在众人的催促下还是接受了尽快离开的提议。这让他想起了几年前在埃斯灵②的那次,他记不清是从谁开始高喊“如果皇帝不回去,我们就放下武器”,他明知道这是军官们在对他下命令,在要挟他,他自己服从了,然后还要跟自个儿赌气。

    这些侍从们总是让他看起来像在无理取闹,若是他们能够听从他的提议,让他重新领兵作战,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皇帝想,他们得以晋升,能够坐到今天的位置,也全是他的功劳,然而到头来他们却都不喜欢他,甚至违抗他,出卖他,还有那个肆意妄为的约瑟夫·富歇③——这个卑鄙的叛徒今早让他尽快离开巴黎,他居然只能忍气吞声……啊,这个一无所有的皇帝……不,也不是一无所有,他还有机会再回到巴黎。这座城市能让他离开,也能让他再回来,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了。

    车厢里气氛却糟透了,车夫也看起来心不在焉,他把车驾得飞快,巴黎今早刚下过雨,险些让马陷进泥里,贝特朗夫人被这一路颠簸吓得脸色苍白。“她看起来比我还害怕,仿佛是她吃了败仗一样!”他想,“带这个女人同行就是个错误。”皇帝努力不去跟他的随行人员们对上眼,免得自己心烦意乱。他时不时看看窗外的风景:现在马车已经驶出乌烟瘴气的巴黎城区,葡萄田,菜地,断壁残垣,还有一些偶尔出现在路旁的农夫小心翼翼地摘下他们的便帽向马车示意。

    他知道自己看见的是什么——他花了十年着手建立起来的都城,稍有起色,但其实只是整个法国的冰山一角。只要他还能做更大的努力,他就能克服这些困难,不管是来自国内的还是来自国外的……如果能再给他十五万兵力,不,不需要,十万就够了,他从厄尔巴岛回来时三天就能召集五万人,他能让反法同盟从内部土崩瓦解。吕西安到时候会给他安排妥当的……拿破仑希望马车能赶紧去到巴黎东郊的马尔梅松,那样他就可以开始研究战术了。

    约瑟芬的儿女和几个朋友也在那座乡间的小别墅里等着他。“但愿奥坦斯④能给我清出一间像样子的书房,”他想着,“我现在需要一间书房……”

    可他还是没能如愿以偿。欧仁很快就向他坦白,约瑟芬重新装修了这栋乡间的别墅,用皇帝曾经的书房来存放她购置的一些油画,许久没人使用过这间书房了。拿破仑知道她喜欢那些轻浮的吟游诗人们的故事,尤其是文艺复兴时意大利的故事,他不想责怪她,他甚至不忍心拒绝她,没有她的气息,这里他住不惯……这个男人突然泄了气,他开始来回在台球厅的厚地毯上踱步,接着高声命令所有人都离开,好留他一人待在这屋里。

    侍从们容易被他反复无常的脾气吓得手足无措,不过有的人不会。奥坦斯走在他们所有人的后边,路过他跟前的时候悄悄牵起他的衣角,在他耳边说:

    “陛下……有客人在阁楼上等您,客人说他名叫阿尔诺·多里安。”

(二)

    几天前在圣路易岛的咖啡剧院,警务大臣约瑟夫·富歇丝毫不顾阻拦来到阿尔诺·多里安的房间里“拜访”他的时候,这位刺客大师似乎一点儿也没觉得意外。这回轮到消瘦高挑、脸色憔悴的奥特朗特公爵有些不悦:通常来说,这样不动声色的角色应该是由他来担当的。警务大臣奥特朗特公爵几乎知晓巴黎的一切秘密,更为贴切的说法是在巴黎只有两种秘密:一种是他知道的,另一种是他不打算知道的。有人说他有一千对耳朵,一千双眼睛,当这样的说法传到公爵耳朵里的时候,他只是抿起两片薄薄地嘴唇讥讽地一笑,说这样的夸张当然不足为过,他还有一千张嘴。他早在十五年前就知道了刺客组织的存在——这全拜在圣尼凯斯街上的那场未遂的行刺所赐⑤。

    他也对那位刺客大师与皇帝的交情了然于胸,尽管皇帝对他的这位密友只字未提,富歇却能数出他们的每一次会面:皇帝对他来说并没有秘密可言,整个巴黎遍布他的眼线。可他却捉摸不透阿尔诺·多里安。一个时代里若是出现一个像拿破仑·波拿巴这样的人,那么他周围的人除了臣服于他之外,就会成为他的敌人或对手。只有这个男人看起来像个例外,他曾经在暗中助陛下一臂之力,但也曾经大胆地阻止过皇帝的行为,很难断定他目前究竟处于怎样的立场,所以警务大臣决定来亲自试探他。

    “您知道我找您是为了什么,多里安先生,您是个明白人,”他开门见山地说,“如今战场上发生了什么,您也应该是有所耳闻的……”

    “是的,我确实有所耳闻。”尽管报纸依旧沉默不语,但是大街小巷已经遍布传言了。

    “我今天早上已经同威灵顿公爵通过信,也给维也纳寄了一封,”公爵用他那玻璃珠子一样的灰眼睛观察着咖啡馆的主人的一举一动,“法军在滑铁卢一败涂地,明早皇帝就会趁着天色未亮赶回巴黎,而他一回到杜伊勒里宫就会大发脾气——变本加厉地发脾气,然后要求集权,把我们这些大臣都赶回去,要求独裁,又一次把法兰西推向战火。”

    “看来您到我这里来是有事相求?”阿尔诺·多里安放下手了中的咖啡杯,问道。

    “我们得让皇帝退位,不然他会把整个国家牵扯到无尽的战火之中——这些年,这个国家经历的还不够多吗?若是他不愿意逊位,我们就把他废黜,总得要让他下台。据我所知,您与皇帝陛下的关系非同一般,如果您能说服他自愿做这件事,在明天众议院的集会上,或者是私下里……”

    “恐怕我不能答应您的请求,这个忙我不能帮您。公爵先生。我同皇帝陛下并没有什么‘非同一般’的关系。”

    他在狡辩!富歇心里想,于是他说:“您以为没有人知道您与陛下的会面吗?尽管他每次同您见面都比去见情妇还要小心翼翼,可还是会走漏风声。”

    刺客皱了皱眉,接着冷笑了一下,说:“您打算用这些情报来威胁我,让我去说服皇帝退位?”

    “并不是这样的。我了解您以前的作为,是您阻止了西班牙的那场灾难……而且我不相信事到如今您还愿意让一位满口胡言、神志不清的皇帝统治这个国家。为了法兰西,您就答应了吧。”

    “为了法兰西?别假惺惺了,公爵,您以为我不了解您的想法?”刺客突然有些激动,“您不过是想要把皇帝赶下台,然后自己再坐上这把交椅罢了!您以为您知道很多,其实您还有很多事情不了解,所以轮不到您来告诉我接下来应当做些什么。”

    公爵突然笑出声来,他现在可总算知道这个男人的立场了,他说:“是,没错,我承认我想坐上他的那张交椅,但是至少我不会像波拿巴一样把法兰西推向万丈深渊:当前看来,谁掌权都比他做皇帝要好。多里安先生,或许您得要想一想,如今局势变化之快,你也不得不跟着加快脚步——还有这场棋局里,没有谁能是局外人,只有赌徒。再会。”

    公爵说完便自顾自地离开了,刺客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位客人走远,也没有叫人送客。现在公爵在心里暗自将“阿尔诺·多里安”这个名字从他的名单上划除,这个男人不仅对他没有太大帮助,反而有可能成为一颗绊脚石。他暗自想:“这个刺客心中自有打算。拿破仑·波拿巴在他眼中既不是主子,也不是恶人,他大概还当他是个朋友!他接下来若是还有什么行动,那肯定是要找机会去同拿破仑见面。他是个聪明人,如果他给皇帝出谋划策,那么我们的计划很有可能会败落……决不能让这个刺客见到波拿巴……”

 

(三)

    刺客发觉自己被跟踪了。

    杂乱的脚步声说明敌人数量不少,阿尔诺·多里安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应当极力避免正面冲突,他很快就将身后的追兵带入了巴黎最古老的街区,那里的废墟和蜿蜒的街道对他而言都是极好的掩护。他借着夜色躲藏起来,听着那些脚步声逐渐远去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前一天警务大臣约瑟夫·富歇来到圣路易岛的咖啡剧院,希望阿尔诺能够出面说服皇帝退位,结果却碰了壁——刺客知道自己不应该,也不能够插手这件事。阿尔诺当然也明白富歇的为人,这次拒绝会让他今晚的行动越发困难。他灵活地爬上了拉丁区的屋顶,刺客与生俱来的特殊的能力使他能够在黑暗中观察这座城市,他清楚地看到巴黎的大街小巷里都遍布着奥特朗特公爵的手下,要找到一条安全的路线并不容易。最后阿尔诺选了一条更远一些的路,比起途经里沃利大街的那条近路,他更乐意沿着塞纳河一路西行。

    他与拿破仑·波拿巴的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阿尔诺从屋顶上一跃而下时有些分心。他记不清了。似乎他们的每次见面都如出一辙,先是小心翼翼地拿捏话题,接着是突然开始的争执,而后是心照不宣的沉默,离开时欲言又止,此后是漫长的等待。莱昂说他对待波拿巴过于仁慈,而这个负气的皇帝从未向他表示过歉意,阿尔诺也只能苦笑着听他的责怪。他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很难划定刺客身份和拿破仑挚友的身份,他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行为不至于越界。他对今早在众议院发生的一切都有所耳闻:沉寂了二十年的拉法耶特侯爵⑥受到约瑟夫·富歇的鼓动,做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一时间众议院里人心向变——他们是从不给失败者留余地的。尽管阿尔诺希望自己有能力帮助拿破仑,刺客的这一层身份却让他无能为力,他失去了在这天早上反驳富歇的机会,现在他仅剩的机会就是在今夜到爱丽舍宫去,以一个朋友的身份独自同拿破仑·波拿巴会面,然后劝说他离开巴黎,离开法国……

    他继续在黑夜中前行,穿过这些贫穷而幽暗的街道。阿尔诺停在了一个拐角处,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两位警卫,刺客打算守在那里安静地等待他们离开原位。这条铺石路的另一头坐着一个流浪汉,巴黎的街头还有很多这样无家可归的人,他们极有可能是因为战乱而流离失所的人,也有可能是大字不识、不知道回家的路的逃兵。他在黑暗中发现了阿尔诺,突然大叫起来:

    “刺客!你是来了结我的性命的吗?我等你很久了!”

    糟糕。刺客心想,这个流浪汉要坏了事,他的声音在小巷中显得太过洪亮了。

    “你来吧,杀了我!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流浪汉又叫了起来。他站起来,暴露在煤油街灯下,阿尔诺这回看清了他身上破旧的步兵军装。流浪汉的声音惊动了附近的警卫,他们很快就汇聚过来,这反倒让流浪汉越发的激动地叫喊起来:他总算是准备取得一场胜利了,死亡距离他越来越近。阿尔诺此前没有料到这一出危险的插曲,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他试图爬上屋顶逃脱包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领头的警卫率先开了枪,他总算是满足了那位流浪的逃兵的心愿——用一颗子弹取了他的性命,接着他指挥源源不断涌向街口的其他同伴:“拦下那个刺客!射击!射击!”

    枪声不绝于耳。刺客希望借着夜幕躲过这一轮射击,天色太暗,他们没法瞄准目标;但是这样胡乱的射击让流弹更难躲避,一颗子弹射中了他的身侧,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差点松开攀在墙缘的双手。阿尔诺强忍着痛楚努力地往上再爬了一层,他就快到屋顶了。

    “射击!快!填弹!他跑不远了!”领头的警卫催促起来。

    另一枪打中了阿尔诺的背后靠近右肩的位置,这一枪力度很大,穿透了他的肩膀,灰蓝色的外套一下子被血浸成了暗紫色,他依然没有松手,只是快要撑不住了,距离屋顶还有一步之遥……

    “现在还不能放弃……”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了。

    似乎还有第三颗子弹击中他的身体,血流得太快,他感受不到了,他的双手没了力气,越来越抓不紧屋檐。

    “可恶……”

    他闭上了眼,坠落了。

(四)

    与这个年纪的其他刺客相比,莱昂知道的秘密总是更多一些。他之所以能够通晓这么多秘密,一部分是由于他至今依旧旺盛的好奇心(他认为这与生俱来的好奇心源自他的高加索血统),而另一部分则是来自他的导师兼益友阿尔诺·多里安。尽管这位传奇刺客一贯以口风紧而著称,但跟他相处的时间一长,还是可以零零碎碎地听到一些他从来没有跟别人提过的事情:比方说他的奥地利母亲,他曾经喜欢过的那个姑娘的名字(但是莱昂只听到过一次那个名字,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对了),还有他与皇帝拿破仑·波拿巴的交情。

    凭心而论,莱昂不太喜欢这位脾气有些暴躁的小个子皇帝:或许是他童年的经历使然,或许是因为他总想为导师打抱不平。一开始,他也认为阿尔诺同这个科西嘉人的关系只不过是多年之前的合作伙伴、某个阶段的竞争对手、之后的敌人,因此他总是劝说阿尔诺不需要念旧,应该不再同波拿巴往来;后来他发觉这两人的交情远不像他想象的这么简单,他们像密友……或者说,更像情人。阿尔诺不能再提供更多关于他与拿破仑·波拿巴关系的细节了,而莱昂也从不将自己的好奇心放在打探别人的隐私上,剩下的那些故事是只有他与拿破仑两人知道的秘密,其他人仅能靠想象来填补那些空白。

    自从三天前他带回了身负重伤的刺客导师,莱昂一直都处于懊恼之中——后悔当初没能拦下阿尔诺,然后将这次意外发生的原因全都归结到拿破仑身上:就连那个看起来像是始作俑者的逃兵,也是应了皇帝的征召才会离开家乡,成为逃兵,最后在巴黎流浪。也恰恰是因为皇帝的这次失败,现在巴黎的形势岌岌可危。尽管皇帝已经宣布退位,但他始终心怀不甘,认为自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反法同盟的大军兵临城下,而那个阴谋家富歇则坐上了临时政府的首席……莱昂想起躺在床上的人因为高烧和伤口发炎而痛苦地咬紧牙关,他不禁皱起了眉。如果说他现在能为阿尔诺做些什么的话……就是来到马尔梅松同拿破仑·波拿巴会面。

    他在马尔梅松城堡的阁楼里等了足够久,才听到一阵脚步声,并且还停在门前迟疑了一下。拿破仑应该是站在阁楼的木门前犹豫了,或许他在害怕在那扇门后不是他所期待的那个人,或许是他察觉了刺客的这点小心思?莱昂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快,他甚至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生出这样危险的念头。当拿破仑终于下定决心推开阁楼的木门,这扇很久没有上过油的木门发出尖锐的声响,刺客被这一声惊动了,右手下意识地想要拔剑,却在半空中又停了下来。

    他这些举动也全被皇帝看在眼里。他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这位刺客,莱昂站在阁楼里有阳光的那一边,穿着一身浅色的外套,但是兜帽的阴影遮住了他的面孔。他很像阿尔诺·多里安,就连高斯夫人也承认他的身影很像阿尔诺,莱昂努力地说服自己不需要担心会被识破。

    “为什么不摘下你的兜帽呢?刺客。”拿破仑先开了口,他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很冷静,但是莱昂知道他只是在抑制情绪,“现在你不需要让自己看起来阴气沉沉的。”

    他怎么知道我不是阿尔诺?莱昂张了张嘴,他想提问,但是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摘下了兜帽。

    “哦,我记得你,”拿破仑看到刺客的脸,“九四年在圣丹尼的那个孩子,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莱昂。”刺客终于开了口,他本来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

    “不错的名字,”皇帝继续说,“可你却骗奥坦斯说你是阿尔诺·多里安?”

    “我没骗她,我代导师来的。”

    “他在哪儿,为什么他不来见我?”

    “导师希望您能够赶快离开巴黎。”

    “刺客,回答我的问题,”拿破仑提高了他的音量,“他在哪,为什么他不来?”

    他的这句话也让莱昂心里升起了怒火,愤怒是能给人勇气的,他忍着没有高声喊出来:“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我只是来向你传达导师的话,他希望你不要再拖延时间,巴黎危机四伏,很快联军也要进入这座城市——他们是为你而来的,为了你的安全,导师希望你能尽快离开,我已经转达完我的话了。”

    “我也没有理由相信你!我甚至怀疑你是被富歇收买的间谍,我不是这么容易会被一句话说服的人。”拿破仑丝毫没有听信他的表现。

    “说实话,我确实不明白导师为什么会帮你。现在的巴黎完全不在你的掌控之中,你若是不离开也只有死路一条,”莱昂重新带起兜帽,“我对你的性命并不关心,但是你差点让导师也搭进去……”

    “你说什么?”皇帝往前走了一步,似乎他没听清楚莱昂的话。

    “三天前他为了到爱丽舍宫去同你会面,在半途中被伏击……如果不是因为你,导师也不会受伤!我是为了他才来见你的,我不想让他失望或者是留下遗憾。”

    说完这句话,莱昂就自阁楼的窗户跃下。他原本以为这位身经百战的皇帝会更聪明一些,而他的导师也不应该为这个晕了头脑的人如此费心。莱昂当然并没有听见拿破仑后来说的话,他本来想叫这位刺客等一下的。

(五)

    致阿尔诺:

    我于7月8日离开罗什福尔,现在身于埃克斯岛上,约瑟夫来见我,我让他帮我转交这封信件,因为我不知道今后是否还有机会找到安全的渠道给你送信。我的朋友,我试图用一封信告诉你我所想的全部,告诉你我的歉意,我的感激,还有其余种种,但是时间太少,不够我写完。我大概要到英国去,我还有很多信要写。巴黎局势紧张,你不必给我回信。阅后即焚。

 

    阿尔诺·多里安在阅读完这封信之后就将它投进了壁炉,然后盯着它燃烧后四处飞腾的青灰看了好一会,直到莱昂进来催促他躺下休息。他能够下床走动是到了七月中旬的事情,恰逢路易十八再一次回到巴黎。这位肥胖的老人在联军的伴随中乘坐马车抵达杜伊勒里宫,人们来不及翻出白色百合花旗帜,就拿出白色的床单和白色的毛巾挂在窗口来迎接他。

    “不知道这场闹剧还要持续多久。”莱昂望着窗外说。

    “终究不会太久,”阿尔诺随手拿起床头的一本书,书脊上写着“亚历山大远征记”,现在他的阅读口味也变了,“法国人取得的成果不会被这么容易被遗忘。”

    莱昂沉默了一下,接着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开了口:

    “我……那时去见他了。”

    “我已经猜到你会去了,按你的性子也肯定会去。”导师看起来并不惊讶。

    “你不怪我太草率?”

    “不,我不会责怪你,相反的,我还要感谢你。这毕竟是件私事,我欠你一个人情。”

    “导师……我……”得到阿尔诺这样的答复,莱昂一时也语无伦次了。

    “我应该不适合作为一名导师,我不是第一次因为私事而牵连兄弟会了……本性难改,是吗?”阿尔诺兀自笑起来。

    “可我认为你是一位很好的刺客导师。”

    “还有更适合的人选,”阿尔诺突然话锋一转,“莱昂,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希望你能接过这个位置。”

    “我?……我认为我的能力还不够……”

    “你可以做得很好,我已经看到了——况且我也是在你这样的年纪接手兄弟会的,你忘了吗?除此之外,我希望能够卸下重任还有另一个原因:现在是一个新的时代,无论是大革命的时代还是拿破仑的时代都已经过去了,兄弟会需要新的领导人,而我这个念旧的人恐怕不合适了,我应该放手了。”

    很多年之后莱昂回想起导师说的这句话,还有那时他平静如水的表情,不禁感慨阿尔诺确实为自己的刺客生涯选择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结局——从那一刻起,阿尔诺·多里安就同拿破仑和他的帝国一样成为巴黎的传说了。

-L'histoire est finie ; la légende commence avec, encore une fois, Paris pour principal théâtre.⑦

 

(尾声)2015年6月

    “好吧,也许我们应该问问公墓管理人员。”

    肖恩·黑斯廷斯对瑞贝卡耸了耸肩,这两位游客——或者说是化装成游客的刺客——在巴黎处处碰壁:他们本来打算在这天的早些的时候去拜访一下巴黎市郊的马尔梅松城堡,这座曾经属于约瑟芬皇后的乡间别墅现在是一座国家博物馆,结果没想到星期二刚好是闭馆日(“官方网站可没说城堡星期二不对外开放。vive les vacances!⑧万恶的法国佬!”负责设计旅行路线的肖恩如是说),两人只好另外找地方打发这个无所事事的上午,瑞贝卡提议到拉雪兹神父公墓去寻找那位法国刺客阿尔诺·多里安最后的栖身地,肖恩勉强同意了这个提议,可是随后他们就在公墓三十多万座墓碑中迷了路。

    坐在椅子上看报的管理人员似乎没打算理会肖恩的提问,可能是因为他听不懂英语,更可能是因为这个英国人没同他说上一句“Bonjour”。肖恩悻悻而去,又对着同伴发了一通牢骚。他们没带电子设备,为了防止圣殿骑士对他们的搜查,远离随身定位系统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也会造成诸多不便,尤其是在他们人生地不熟的时候。

    “在三十多万座墓碑中寻找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人,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

    “咱们能找到的,别泄气,”瑞贝卡举起右手随意指了一个方向,“不如我们往那个方向走吧。”

    “疯子带瞎子走路,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病态。⑨”

    已经一路小跑到前方的瑞贝卡扭头回来问:“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没什么!”

    “说起来,”瑞贝卡突然停下来问他,“你的那位研究对象,那个法国人阿尔诺·多里安的结局到底是怎样的?”

    “他的结局跟我们所有人都一样:归为尘土。嘿,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瑞贝卡!其实我们并不太了解他的结局,只有有限的资料指出他被安葬于此。”

    肖恩继续解释说:“相当有趣的是,这座墓园是拿破仑·波拿巴在1804年开设的,他规定这座墓园不得拒绝任何希望安葬于此的人,所以这位刺客也能在墓园里拥有一席之地。阿尔诺与拿破仑的关系着实让我感兴趣,因为很难形容这样的关系——一开始的时候你会感觉这层关系像亚历山大大帝和伊尔塔尼,或者是切萨雷和马基雅维利,但是你很快就会发现并不是。他们的关系更紧密一些,像是一种友谊,也许比友谊更高……是爱?大概吧……我们没有多少证据。后来莱昂给他写过一本小册子,但那是本没有正式出版的地下刊物。那个时候的巴黎可多这玩意,当然现在也不少。说不定你现在到玛黑区的旧书市场还能见到那本书。我看到过一本影印本,莱昂只把阿尔诺的故事讲到了1815年,就是阿尔诺·多里安决定将巴黎兄弟会大导师的职位交给他的时候。”

    “哦,这很可惜……”

    “实际上我觉得这可能是最好的结局,好像看一部开放式结局的小说一样,”肖恩似乎是在望着远处的梧桐树,然后他说,“甚至有人说人们在1868年还见到过这位刺客,虽说这个说法可信度不高,但是也不是说全然不可信:他早就成为巴黎的神话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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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拉丁语,“他在拖延时间,挽回局势。——爱尼乌斯”。

②阿斯佩恩-埃斯林战役(1809年5月):第五次反法同盟期间,拿破仑试图凭借武力在维也纳附近横渡多瑙河,遭到卡尔大公率领的奥地利军队发动围剿进攻,法军只好被迫撤退。此战是在数十年中拿破仑亲自率领的军队第一次遭到失败。(本条注释参考维基百科)

③约瑟夫·富歇Joseph Fouché(1759—1820),后文提到的警务大臣、奥特朗特公爵指的也是他。本文中关于他的内容,参考史蒂芬·茨威格的《一个政治性人物的肖像》。

④奥坦丝·德博阿尔内Hortense de Beauharnais(1783—1837),约瑟芬的女儿,也是日后拿破仑三世的母亲;后文提到的欧仁·德博阿尔内Eugène de Beauharnais(1781—1824)就是约瑟芬的儿子。

⑤指1800年12月24日的那次未遂的行刺,那件案子便是约瑟夫·富歇办的。

⑥是的,就是AC3中出现的那位拉法耶特侯爵。

⑦法语,“历史已经落下帷幕;巴黎又一次成为了传说的主舞台。”(原句摘自Connaissance des arts杂志特刊Napoléon et Paris : Rêve d'une capitale)

⑧Vive les vacances!假期万岁XD

⑨肖恩的这句话出自莎士比亚戏剧《李尔王》:‘Tis this times’plague, when madmen lead the blind. (King Lear 4.1) 

*我们仍然不知道阿尔诺·多里安的结局,拉雪兹神父公墓是我瞎掰的,有点像给自己找个精神寄托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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